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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可以轻描淡写的说:“他不就是个戏子么。”然而人生这布景荒诞的舞台,那些避无可避的觥筹交错和笑意逢迎,试问一句:到底谁是戏子?谁还在真实?——2000年8月写在热情内地巡演前,时值部分传媒为张国荣演唱会的实验性造型大惊失色以及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为之困惑,写这一句话的时候心情几近悲哀。有时候一些感想在精神里留得太深了,反而让人想写又不敢写。原因是写到中途便觉力不从心;真的写完,心上却都是表达得不精确的失落。欲罢不能和欲断难断,超越于言辞之外的意义,惟此时才能体会得到。而终于有了以下关于张国荣的文字;不是为了说服谁,是为了描写一种流连忘返,以及这种流连忘返的背后所站的那个为舞台而生的身影。
《东邪西毒》里说,“你要想不被拒绝,就要先拒绝别人。”于是风华绝代的张国荣,在他自己和他生活的种种要素之间架构了一种拒绝式的位置关系:他拒绝岁月留痕,拒绝循规蹈矩,拒绝违背内心的爱或不爱。他拒绝明确角色,所以他蓄上须髯便成持重,披上青丝便带万种风情。你仰视他,他不会让你太靠近;你冷落他,他不会少一首歌少一个动作少一次长发罗裙的装扮——他拒绝这样一种结果,就是在乎你多过在乎他自己。告别的眼泪未干,玉一样的声音还在绕梁,他又忽然扑过来要你宠爱。没有人愿意他功成身退他偏要归隐;没有人奢望他风云再起他恰恰重塑传奇。他用男人向往的美丽眼神暗示你;他用女性不能抗拒靠近的身体怂恿你。他给你看他的纹身他的高跟鞋他的臂环趾环;你这边还未看够,他已换了容颜。总是这样,他刚刚给你一个梦,梦还未醒,他也不来唤你,就再给你一个新的梦。——他拒绝给你安全感,他只给你不能抵制的诱惑;他拒绝承诺再见,只在每一次再见时提醒你你已不再离得开他。
旁观者只看个表面,会觉得一切都是一样的:每一张唱片都是“品质保障”,每一场演唱会都“震撼红馆”,每一位歌手的台下都站着很多真心诚意拥戴他的观众。可是,为什么别人都懂得委曲求全唯独他恣意妄为,为什么别人患得患失他却敢笑得一脸的不合时宜,为什么别人去演英雄侠义他偏要去演深闺里才藏得住的哀愁。当台上的人开始舞蹈,你当然会跟着欢呼雀跃;当台上的人吟唱流失的岁月、错过的爱情、不再的青春,你当然会黯然神伤。可是,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他给你看妩媚的眉目,再给你听他中年男人的褶皱的声音;他带了天使的翅膀和魔鬼的妆面,给半个意味暧昧的微笑,给一个四面流转的身影;他那边一个眼神抛过来,下面的人早在想和不想之间着魔。他跳舞,不是用技巧而用浸淫在发梢指间的气质;他勾引你的热情,勾引得你痴狂你迷乱,你忽然发现一个从未了解的自己——无关高尚,但绝对真实。他无意迎合,他让舞台上的一切和舞台下的所有水乳交融之后,你就心甘情愿做他的俘虏。从此往后,你会在刹那之间想念,会在恍惚之中仿佛看见,会为那几个酣畅淋漓的夜晚无法留住而默默不语。
在他青春年少的时候,旁人尽难以望其项背;当青春年少已不在,他竟然在饱满而成熟的人格里写遍了天真。他穿红的时候,他是最耀眼的中心;他不穿红的时候,周围的红就为之失色。他要想模仿,他就横古今任模仿谁也出神入化;他要想特立独行,他的一切,便成不能模仿。他不愿被看清,又不想被忘却,个中种种相反相成并不表露在脸上,而刻画在舍我其谁的气度里。他的不可替代——这是一个人最崇高的价值特质,由他塑造的每一个角色来证明:少了他的从一而终便不成绝世的青衣,缺了他的欲说还休就没有旷古的西毒;也只有为了他,你才会责怪怎么会有人狠心将那段异国他乡的同性之恋留在世界尽头。你牵挂那个人的身体、他的心,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是不是安全而温暖。在那里,他被爱的欲望是不是像花一样盛放。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是甘苦与共的感情,现在,我觉得连这也不是太重要了。谁不想任性谁不想放肆。真的,你受尽俗世的委屈,你为昏黄的气氛失语,你在粗糙的现实里把少年意气消磨殆尽,这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为所欲为。我们都不止一次的想过然而我们都不能,因为我们是这世界平庸的一份子,我们要背负纲常礼节仁义道德。可是他竟可以,他带了满心的欢喜和一脸的无辜望向你,你怎么忍心阻拦他而不是纵容他?
不是每一个表演者都能经年累月的享受万千宠爱。演员和歌手的笑容后面往往是惧怕风光不在的惴惴难安。为了台上的一席之地,他们有的凭借美丽的外表,或动听的歌喉,或迷人的舞姿;有些人靠入木三分的演技,有些人数十年如一日孜孜以求。可是,你有没有见过有一个人,他竟然拥有这一切,外加不会随时日老去的神情,以及温柔而坚强的内心。就是这个人,会让你想见又怕见。会让你盼他美丽,又怕他过分美丽。
他的生活,就是放荡不羁的风;他的生命,就是一片因为放逐所以美不胜收的风景。这凡俗的人世教会他说“一定有妥协,除非你活在荒岛上”。但是,千万别指望他妥协得太多,更不要试图用世俗的责任去规范他。上帝雕琢张国荣,不是要他结婚生子奔波养家,而是要他保留自我不被不堪的环境同化,收留梦想不被庸俗的现实磨蚀。
热情的帷幕刚刚拉开,各路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倾巢而出。那些媒介渣滓的销量一路上扬,那些人的茶余饭后或许也因此变得妙趣横生。而随后的结果便是:张国荣的心路历程被忽略,演唱会台前幕后所有的人,从运筹帷幄的经济人到蜚声国际的时装师到每一个小兵,他们的心血被践踏。所以接下去,我要违背长期以来不愿辩解不屑愤怒的立场,把在我心里积累了太久的辩白和盘托出。
《霸王别姬》,是华丽的亮相,也是妖娆的开端。别人演戏,英雄是假英雄,霸王是假霸王。他偏要做真虞姬,他偏要人戏不分。别人是不是在嫉妒我不知道。背过身去他会不会自言自语:我是一个脸上涂满油彩的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不愿承认他风光无限,他们说如果去除所有的灯光布景服装,你会觉得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我就不懂没有了布景的电影还是不是电影?演唱会还是不是演唱会?而这些布景和他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他沾了布景的光,还是他赋予了背景以灵魂?换一个主角,这舞台还能不能同样的流光溢彩浑然天成?如果热情演唱会是三级表演,那么人体写真是不是污秽;情诗是不是淫词情歌是不是艳曲;艺术电影和黄色录像是不是一样一样一样。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没有看过热情而道听途说或者断章取义;如果你不解风情才会觉得舞台上的他鲜艳得过分;如果你没有真的动过情而批评他有着一个同性的伴侣。总之,如果你被俗里俗气的生活包围得太久,以至于从来没有或者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愿望,那么,请你千万不要靠近他。他会让你习惯了的一日三餐朝九晚五粉身碎骨。请你也千万不要评论,那会像性冷淡谈论做爱一样毫无意义。
热情演唱会之所以会牵连满城风雨,多半是因为张国荣在驾轻就熟的演出中所注入的个人理想和整体概念。某电影人曾写道:中国的电影,必须面对庞杂的市场,对于大众而言,它必须首先是娱乐而不是艺术。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位歌手不满足流行音乐会是大众文化商品,而要在此之外将它做成一种可以让人念念难忘的回忆,一件在尘埃落定多年之后也会触动人的心事,那么他得为这样的奢侈承受得更多。他要表达心事,他就必须具备真诚的素质,这是让无关者惊恐的坦白。他追求别具一格,他要倾国倾城,他必须借助他人所不能和不敢的表演形式,这些表演的前瞻性明显超越了大众的心理接受能力及审美旨趣,所谓“自古英雄多寂寞”,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张国荣作为一个舞台的精英,没有逃过所有精英文化面对大众文化时的悲哀,即超前意识所导致的文化断层。这个势必存在的断层,要经历相当长的时间和相当曲折的过程,消耗相当一部分先知先觉者的牺牲,才能得以消除,精英意识才得以理直气壮的携领大众成为推动社会前进的作用力。试想多少曾经的大逆不道而今不是天经地义,多少曾经的天方夜谭而今不在平常一笑间。我们在为种种物质便利和精神成就欢喜无限的同时是不是该感激前人的功德无量?是不是为他们曾遭受的苦难不齿于过往的闭塞?同样我们自己是不是该抛却刻板和顽固,学会创造和突破,以免来日遭后人的耻笑呢?多一点宽容,多一点理解,给别人一个说话的机会,也就是给自己一分自由的空间,这恐怕是热情演唱会在张狂的外延之下要透露的真正内涵。对不了解的,让我们沉默;对不接受的,让我们尊重;但对真正爱的,就让我们爱到虔诚。我想,完全现实和理性的人生是畸形的。不是每一种喜爱都直接关乎我们的饮食起居,但是如果每一个人的生活里都有一些抽象的爱可以执着,那么公共利益和社会意识才可能得以提及,那么这个社会才可能真的进步。
张国荣的不幸,在于他没有生在新浪潮运动那样的浪漫年代,也没有生在一个更为开放的文化空间。他要淡化香港制造的痕迹,突现兼收并蓄的风采,他就得经受先锋行为和后滞理念的双重磨砺。张国荣的幸运,在于他无论身边凄风冷雨,终于目标不移的一场一场唱过去。从而赞誉飞扬,非议难以为继,爱他的刻骨铭心,不爱的无言以对。你不为他倾倒,你可以认为我说他是艺术家是溢美之辞。我向你列举达芬奇也好,玻尔也好,王尔德也好,我也知道他不会像他们那样青史留名。我只是为了告诉你,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个人取向都不会妨碍他们作一些执着的尝试和令人感动的探索。
张国荣不是完美的,但他是精致的。相对于完美的绝难企及,精致强调的是左右逢源游韧有余,是老道之后的沉着,世故背后的天真,放任之中的收敛。从而让人寄情于他的欢笑,动容于他的哀伤,既期待他的成长,又难舍他的单纯。在这篇文章行将结束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作非常客观的表述。但是我费时费力的一路写下来,我膜拜的不是一张漂亮的面孔,而是一个值得张扬的个性,一个站在此岸遥望彼岸风景的游吟诗人。所以,我希望这是一种可以被原谅的不客观。
张国荣在属于自己的第二世里,悲哀与欢喜都形于色,想要和不想要都敢说出来,轻舟泛过,千帆皆不是。而今的他,笑是真的笑,为十数年不改的喝彩;哭是真的哭,为绝尘而去的前世,为万难挽留的今生。当然总是有很多人宁愿舍弃一段真诚,宁愿相信那不过是一次骗取眼泪的表演。但是一个人在四十几年的风雨兼程之后,从“默默向上游”到用他的灵魂唱出一句“我就是我”的时候,我想不出来任何理由不被感动。如果他在骗,那我就是心甘情愿被他骗;如果有第二个人可以用他半生的心血经营这样美丽的骗局,我们也会为他的摇曳生姿而毫不吝惜我们的赞赏。并且陷在他编织的网里动情到难以自拔。
“房子,车子,工作,保险,一切都无聊透顶。这就是生活。但我还是愿意这样活下去。”是的,热情之前和热情之后,我们的日子都是这样。惟独因为曾经望过那身影,恐怕我们的一生中,一些意义已不同。热情演唱会“白驹过隙;这是我生活的书里难以忘怀的一页,却是很快翻了过去的一页。人生就像一班正点运行的列车,不能流连,不能多作停留。只是不知道,下一个驿站在哪里。”这段话,送给台上的张国荣和台下的万千乐迷,以为热情演唱会前前后后所有精彩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