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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感情——献出百分之八十五
第一部
永远六姐
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六姐是张国荣的母亲。这个跟张国荣相处了三十多年的老佣人，在张国荣心中，几乎比母亲还要亲。张国荣跟母亲关系不大好，两个人难以沟通，亦难得沟通。反观六姐，有什么伤风感冒，张国荣都会紧张不已，照顾周到。他说起灰黄记忆的童年逸事，总免不了跟六姐有关，连影迷歌迷也听过不少六姐其人其事，可以作证。不为人知的，就是张国荣穷困的电视台日子，他也会老远坐隧道巴士由荔湾赶到砾鱼涌看望她，陪她打打卫生麻将。
去加拿大以前，张国荣早把六姐安顿好，才准备离开。一则六姐年事日高，又不愿飘洋过海，否则张国荣会供养她在彼邦居住也说不定。好像开最后演唱会的时候，六姐返大陆探亲病了，张国荣不能分身，只好托六家姐回乡接她。为了照顾方便，六姐自乡间回来，便搬进张国荣家，单是这些点滴，便足见张国荣对六姐的特殊感情。感情是很难解释的，特别像张国荣这种执着情感、回忆的人。
假如不是陈百强
陈百强跟张国荣是敌是友？还是既友既敌？今日，似乎都不关重要了，因为胜负已分明，高下太悬殊了，大众已不再研究，或许只有张、陈内心，仍有兴趣计较。他们在朋友与敌人间，经过许多、许多的风波，反反覆覆，感情交缠复杂难明，已不容易说得清楚。
年轻时，只要话说得投机，便可成为朋友。相处得久了，又会成为知己，道理好像很简单。拍电影“喝采”、“失业生”的时候，两个少不更事的大孩子——张国荣、陈百强总在一起工作，消遣、消磨日子。没有舆论、等第、主次、好坏的分野以前，张陈都很要好很知己，经常一起泡“迪斯可”、看戏、吃饭，直至电影面世，他们便做不来朋友。
因为，环境变化了。陈百强受捧，开始红了，形象也为人接受。张国荣则相反，时常听到嘘声。电影的角色某种程度上分化他们：陈演正派，张演反派。张国荣有次在演唱会上，回忆说：“自己以前永远是李香琴——奸的，陈百强永远是余丽珍——忠的。”翻看“喝采”、“失业生”，你会更明白张国荣的含意。张国荣跟陈百强一起工作，他承受的是屈辱，陈百强有的是风光。拍过上在两部电影之后，张国荣实在受够了，两人再没有合作。
舆论经常比较他们，分化他们。更糟的是，彼此同是歌手，同是青春派，同是偶像，一个无线、一个丽的，比较自然免不了，一但展开，便得比下去，演艺界有个坏习惯就是把人定型，且不容易翻案，陈百强的正面永远压着负面的张国荣，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抵不上这许多的冲击，两人从友化敌，在所难免。
陈百强风光的日子，正是张国荣的低潮，一忠一奸，这鸿沟太大，怎可能还是朋友！不是朋友，也不一定是敌人，只是他们有过恩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段时期，张国荣埋怨过：“你问问陈百强，我以前怎样为他尽心尽意……”当然，陈百强不会回答，一来他红了，他跟张国荣之间不再可能会无牵无挂，一起泡迪斯可。二来张国荣当他的配角，感到委屈，他能破解这些委屈吗？或许陈不希望委屈张国荣，但他是主角，他能不为自己打算吗？正如优势台跟弱台的关系，弱势台不断受打，他还可能跟优势台称兄道弟吗？优势台跟弱势台友好，难道他不要霸主地位吗？假如他们一开始没有做过朋友，没有亲厚过，或许好一点，至少免去朋友之争的感情矛盾，免去许多怨恨，可以净化一点。命运不会永远只眷顾一方，偶然也会掉换游戏规则的。想不到几年后，风向吹转了，来个运转乾坤。张不再是奸的，陈不再是忠的，弱势能变了优势台，优势台变了弱势台，两人的关系便重新调整过来，当中，免不了好事者搬搬弄弄，重新比较。任谁最有德行的，最有修养的，都会给弄糟。此起彼落，此跌彼升。
张国荣红了，人们老追问他跟陈百强的关系，张只得澄清：“常常传我跟陈百强不和，其实我们没有不和。”还有人迫张国荣回答陈百强是否他的好友。张国荣只得认了。假如说不，人家准派“不是”，说他“小气”。
张国荣站在乐坛高峰之际，陈百强已一落千丈，只偶尔出来亮亮相，也十分萧飒苍凉。在此刻，陈百强他又怎配称为张国荣的敌人呢？但若说朋友，人家又以为陈沾张的光了。
两个朋友、敌人大抵偿透易地而处的滋味，但能否思想上易地而处，从对方立场角度出发，就不得而知了。他们之间的那个结，仿佛是命运缚下的，要分解，恐怕除了上天，还得靠时间来擦洗擦洗了。张国荣有次，在众人面前，唱了首陈百强的歌，希望籍此松松彼此的矛盾。
第二部
金童玉女
如果认同张国荣漂亮，是个金童，那么他的确有过许多玉女。早在张国荣入丽的之初，他便被内定为“金童”，公司上下差点乱了阵脚，因不容易找个相称的玉女配他。丽的当年，找来了三个玉女，毛舜筠、妞妞、周小君。张国荣配毛舜筠本来很不俗，但毛舜筠很快便蝉过别枝，投身佳视，于是找来妞妞，之后再起用周小君。张国荣跟毛舜筠这个理想的匹配，一直落了空，辗转到今日，毛舜筠走上银幕，又演出高志森的“家有喜事”，两人才配合成双。只是这个组合不再玉女金童，而是娘娘腔的丈夫配泼辣的太太——时代变了。
无线电视决意栽培张国荣之日，又兴起了金童玉女之念。这时，找来应届港姐张曼玉，派她与张国荣合演了个武侠剧“武林世家”。打从那时开始，他们便被公认为“最理想的配对”，人间的金童玉女神话。往后，他们的情侣还演上银幕，“缘份”、“阿飞正传”，还有电视电影“日落巴黎”更是续篇。工作关系没有使他们更进一步，但张国荣提起张曼玉，倒很赞赏她的为人、工作态度，总说张曼玉做起事来，有股“蛮劲”。
早年歌唱事业开始，张国荣跟梅艳芳合作很多。张国荣跟梅艳芳是惺惺相惜，在彼此歌唱事业酝酿之际，互相声援、互相帮忙。当然，往后他们都成了天王巨星，合作反不容易了。回想起当年，两位天王巨星的演出，倒成了今日珍贵的历史。
八四、八五年，张国荣演唱会的嘉宾是梅艳芳，连张的歌迷会也邀梅艳芳出席。而许多大型表演、综艺节目，如港姐选举、筹款之夜，也不时有张、梅同台合作演出。这几年间，他们还双双巡回世界各地合作演出。这种合作演出关系，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才解体。张国荣搭配梅艳芳，更是电影“胭脂扣”里头，一对令人惊喜的配对——幽怨的女鬼如花跟薄情十二少的生死爱恨。梅艳芳跟张国荣在外形上并不如张国荣配张曼玉讨好，但演出合唱而言，假若观赏过他们的歌舞组合，必然会庆幸自己有缘目睹过，没看过的，当然损失。
张国荣理智的另一个表现，就是他把工作和感情划分得很清楚。他似乎从未跟他合作过的女孩子谈恋爱，现在如此，过往也一样。虽然他也有桃色新闻，但总不是工作上合作的夥伴，能够避免的桃色故事，他尽量避免。
早年，他踏足娱乐界，由于生得俊，又年轻，兼且家境不错，人家总把他视为纨絝子弟、轻薄少年。而电影里头的角色更是推波助澜。张国荣的新闻许多时便是：他追求这个纯情玉女，他追逐那个少女新星。最初，人家传他追毛舜筠。只是不久，毛舜筠交出个男朋友，兼且不久结婚息影，才平息下来。可是，过了一两年，毛舜筠离婚，重回“电视”，二人又传出旧情复炽的消息。事实胜于雄辩，过了一段，才认定是一场烟幕。张国荣也说过对毛舜筠好感，但恋爱又是另一种缘分，不容易勉强。
这类新闻还传了两人——雪梨、翁静晶。雪梨初出道之时，才十六岁，决意要在娱乐圈闯天下。张国荣觉得她虽年纪轻，但心智比较成熟，是个可爱的女孩，跟她也谈得来，一下子，新闻又传开了。可是雪梨在电视两三年便退了下来，甘心当徐太，不过她后来婚变复出，这是后话。至于翁静晶，大抵是张国荣跟她合作过电影（邵氏出口的“神雕侠侣”），而引起揣测的。张国荣跟翁静晶看起来很匹配，于是又传“谈恋爱”“手牵手”之类。张国荣曾替自己辩解：“我不是到处留情的家伙，别人说我追这个、喜欢那个，我有点不好意思说‘不是呀，我不喜欢她们！’女孩子会难堪的嘛！”
真真正正说得上恋爱的，是他早年电视台的日子，女孩子是个圈外人。张国荣说过，他实实在在喜欢过这个女孩子，曾经热恋过，但彼此抱负不同，又限于环境，于是才决定分手，只是，分手后还偶然来往，仍有时见见面。对于私人的感情，他是很尊重的，一段恋情，有多深刻，他也只是三四句话带过，但看得出，他眼神凝重，若有所失。
自从决意奋斗闯难关之后，张国荣便舍弃许多，对自己的形象审慎万分。以往，失于形象太“轻薄”，他要重新补救，并建立新的“健康”形象。“这是我奋斗拼搏的时间，又怎会轻易谈恋爱，而且，我觉得自己想得很多，思想比较成熟，与我同年纪的女孩子，我不会喜欢，一些成熟、较有女人味的女人才能吸引我；可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自己的前途，就算我遇到一段类似的爱情，我都会放弃的——也许我改变了自己，以前我是什么都不怕的，现在却开始有点顾忌了。”
张国荣在过去五六年，真的很小心，也自律得很，桃色新闻少之又少。纵然如此谨慎，还是有被渲染的时刻。有年，张国荣被邀参加了个晚会当嘉宾，事后电视台慰劳大夥举行庆功宴。席间，张国荣很高兴，喝多了酒，情绪高涨。黎小田请张跟应届的香港小姐亚军吴婉芳彩排一首歌，二人合唱时，唱得忘了形，亲密地倚在一块，结果记者第一时间“辑、辑、辑”纪录了情景。第二日，当然杂志报刊，大字标题渲染，说二人关系不寻常。
这次，张国荣很冷静，他不辟谣，他坚信谣言止于智者，他觉得这种绯闻很“无聊”。“我不介意人家怎么捏造，我亦不会采取行动。”不过，他的经纪人说话了，说吴婉芳并非张的女友，二人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假如亲临过张国荣的演唱会、歌迷会聚会，就会了解女孩子对他的热烈、疯狂，她们视张国荣如神，如梦幻中的王子，吴婉芳的出现，差点没给唾沫淹死。歌迷看见这种亲密照，只会把恨意全堆到吴婉芳身上，因她辱没了她们的偶像。当时歌迷会的反应是：痛恨吴婉芳。
做天王巨星难，做天王巨星的女友更是难上加难。女友只得藏在暗角，不能曝光，甚至要避免给人认出身份。也有好多年，谭咏麟才半公开过，他有一个幕后女朋友。张国荣呢，他的女朋友，更是扑朔迷离。经纪人说过，张国荣背后也有这么一个人，她住在外地，完全是个圈外人。偶然，在不妨碍张国荣的情况下，会回来看他的演唱会，但绝不公开，她异常低调，也不介意低调。大家都明白歌迷总不愿意张国荣有个女伴，甚至说及他的女朋友。这个女孩子，便只得默默存在着。
由于这个女朋友蒙上面纱，于是大家便好奇起来，诸多推断。张国荣退出歌坛以前，跟澳门赌王何鸿燊的女儿何超琼相熟，大家便怀疑何超琼是张国荣的女朋友。因为说张说过女朋友蓄短发，而何又是短发的。张国荣只得笑，说何超琼很好，只是她家太富裕了，自己大概也高攀不起，二人颇谈得来，但不是恋爱。不久，何超琼下嫁了香港富商，自然，大家也无话再传了。
从加拿大回来，张国荣也谢绝触及感情事，相信事业就是他的最佳伴侣了。不过，他提过心目中喜欢的女性形象，可供参考。他强调喜欢有性格的人，而且要独立有主意，有头脑。漂亮与否反而是其次，他说对婚姻很怀疑，当然跟父母的破碎关系有关，又说他的兄弟姊妹中，四对有三对是离异收场的，他怕重蹈覆辙，大概不会考虑结婚，看来，父母的阴影不可谓不小。
张国荣的感情世界既空白也丰盈，他缺少的，是身边的一个“伴”，他获得的，是普天下影迷（特别是少女）的爱慕。午夜梦回，恐怕他也不会落寞，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他的寻求——舍一人而成就千万人。
张国荣如日中天，陈百强栽在幽幽的角落，他们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思想上、情感上，正处身两个世界。午夜梦回，他们各自怎为自己分解彼此的账。恩怨风波有十多年，还记得以往有过愉快和谐，有过共同点，有过友谊吗？然而那是古老的故事了！
或许，他们乾脆忘掉对方，忘掉过去，陈百强踪影渺然，无人问津他的感受。但张国荣很坚决，像旭仔一样说：“记得，永远记得……”刻骨铭心，大概就是这样。陈百强是否某个意义上迫使张国荣奋发向上，就不得而知了。有句话：“你的最大敌人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