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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的温哥华

重看去年此时的这段文字,发现大段写的都是自己如何,因为哥哥是我青春时代的象征,他一如既往的鲜妍曾经是我抵抗精神衰老的动力,而他的离去也标志着我从勉强维持的青春时代彻底地堕入了中年老妇女的行列,考虑到这一点,也许你会原谅我那些酸情自恋的表白。


落雨的温哥华


从小学的时候,就喜欢从短波收听香港歌曲,因为当时内地很少很少有港台的歌,有也都是大陆人翻唱(粤语歌更是听都听不到)。当时听到一首《野火》,就是《爱的凶手》的国语版本,如获至宝,后来准备了磁带,随时录下短波收听到的歌,给要好的同学听,就是那时候喜欢张国荣的,直到初中时代是最有闲情也最有热情的年纪,狂热地,全心地,爱他了。

这样说的确肉麻。

到1990年他告别歌坛,我已经收集了他100首左右的歌,上学时一直闹穷,听的大部分是翻录的磁带,最后我集中手头的零用钱,买了一些质量非常好的索尼空白磁带,把所有的歌分抒情、劲歌、双人合唱等几大类录在几盘带子上,至今还保存着。到2000年为止,他出过32张专集,虽然没有原版专集,我也陆续把里面的歌都收集齐了,以后的歌我却收集得少了,因为MTV、演唱会等等各种形式的音乐目不暇接,象当年只守着几盘磁带在老式录音机前面沉醉的乐趣却没有了。享受越多,享受带来的乐趣越少,这竟是真的——这是题外话了。

初中为他写过一篇小说,名字叫做《落雨的温哥华》,因为据报道说他退出歌坛后会归隐温哥华,那边房子都买好了。那故事是极酸极幼稚的:故事中的“我”是个大学生,在假期里来到温哥华,在事先打听好的Leslie经常经过的路上,弄坏自己的汽车,等待与他的相遇。在天遂人愿的“偶遇”之后,我们开始了快乐假期,乡间小酒馆、林荫路、清水湖,开始了浪漫轻松的爱情,中间许多细节如今已经不记得,结尾是“我”向他承认了自己的骗局,结束假期回去上学,转身离去瞬间他追出门来把自己的围巾系在我颈上,在纷飞细雨中两人怅然分手。那本写满我的狗爬字的手抄本在朋友间流传了一两年就失传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有定居温哥华,而我那个隐秘的鬼祟的梦也逐渐变淡。但是开始工作以后,我想到的第一个愿望还是:去香港红馆看一次他的现场演唱会,当然那时候,他已经复出。

后来他在大陆巡回演出的时候,我有过几次看现场的机会,但是都莫名其妙地错过了,现在……以后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这是想不到的,我原以为,以后机会会越来越多,所以没有很积极。想必这遗憾会在我心里总这么悬着,我会一直责怪自己在有机会的时候没有更多地更多地了解和接近他,一想到我再也不能面对面地看到他演唱,心里真难过,难过得,不得了——这件事告诉我们,眼前能抓住的就立刻抓住,等待往往会失去更多。

因为搬家不能上网,我是在愚人节那天一早忽然听人说起那个消息的,简直,简直是天下最残忍的恶作剧。那天上午的考试我交了白卷,满纸的外国蚂蚁,看来看去都不知道是些什么,我很肯定地告诉自己,是愚人节假新闻,然后再去想,再去想,还是不能相信。

晚上跟16通过电话,信了,一直等到夜里没人的时候,翻出带来的一些哥哥的资料、访谈、电影和MTV片段,一个访问里几个嘻嘻哈哈的韩国美女记者围着他说英语,他站起来,旋了几个舞步,那样神采飞扬的表情,仍是我少年时代消魂的梦,一边看着,一边才怔怔地,流下泪来。


克制肉麻的表白,用另一种语言还是可以讲清楚我的感受。譬如说:一个我爱了10年的男人,忽然宣布他是喜欢男人的,我健康成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决定继续爱他,可是这时候他又突然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就是说,他到底是谁也不爱了——被爱的人也会弃世,但他是不愿意再去爱别人了。我不知道那一刻他临风站立心里有多少痛苦和绝望,但是我知道我自己,再次被打击,很彻底。自私的心很难过。

人们说他得了忧郁症。

其实我也可能得了忧郁症,如果这样讲不算攀比的话。这阵子我一直间歇性失眠,在噩梦中恐惧以致黑白颠倒,每天最多只在白天朦胧合眼4、5个小时,有时候连续两日不睡,这使我面色灰暗,精神萎靡,一对眼袋好象军用水壶。我讨厌聚会讨厌逛街讨厌串门子的同学,我不想听音乐不想看书不想网上发言不想跟人讲话,每天披头散发地坐在一张极不舒服的木头凳子上玩没滋没味的烂RPG戏。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某天我站在阳台上突然发现视野明朗冷风清凉,很可能我也会兴之所至一低头扎下去……长久以来,我站在高处就总有想往下跳或者设想自己跳下去的毛病,人们说这不能算恐高症,但是我真的有些害怕。

搬家的时候我下决心要过正常的生活,因为新的宿舍宽敞明亮,是一间很新很干净的猪舍,适合生活。我还想如果能进入新班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试的第二天得知因为初级班没有招满,白卷生也可以入学了,所以一切好象都很顺利地要开始新的一页,但是Leslie已经已经跳楼了,无可挽回,这个打击,是没法形容,没法解释,没法弄明白的,就象一个过火玩笑变成真的了一样——你能怎么样?

记得几年前,我爸爸有个朋友得罪了什么人,那人就买凶对付他,于是有一天他回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忽然冲过来一个人,对他的胸口就是一拳,他自持平素身手矫健,气愤地去追这个人,跑了足足5层楼,忽然看见胸口洇出血来,才知道其实是被捅了一刀,于是骤然感到剧痛,扑通栽倒。所以说人往往是很迟钝的,遇到太突然的事,都需要一个反应的过程。我就是这样,听到Leslie的消息,固然是晴天霹雳,但是我被劈糊涂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对着考卷发呆,在街上梦游,这都是懵了的表现,然后突然一下子知道,原来是这样了,无可挽回,骤然剧痛。

我爸爸那个朋友,后来住了很长时间的院,终于康复,除了胸口留了个疤,还是跟正常人一样生活。这又说明人是很容易恢复的,只要给你安静和时间。我知道我也迟早会康复,只是会带着一个伤疤,也许阴雨天会疼,也许喝酒的时候会变红发痒,提醒自己那些伤痛不会过去。


在1990年底的一天,我和娃娃在一个屋子里,拉起窗帘,各抱一只大沙发垫,坐在地上看Leslie告别演唱会的录象带。唱到“风继续吹,不忍远离……”,他忽然泣不成声,电视机前的两个女孩,也傻乎乎地紧紧攥着靠垫,泪流满面。

时光倒转回70年代末,在“丽的”一次露天演唱会上,黄沾看见Leslie穿背心和牛仔裤来了,就惊诧说:哪个小子敢死,穿成这样就敢上台唱歌——因为当时歌手还是必须穿西装打领带的。后来就给了他一件西装,见他因为拍戏剃了光头,又配给他一顶海军帽,就这样不伦不类地上台了,立刻听到嘘声一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被嘘得象狗一样”。当时他还没有自己的歌,唱一首流行的快歌,自己唱到酣畅处很陶醉地把帽子一摘抛向台下,转个身忽然看见一顶很眼熟的帽子丢上台,原来是自己那顶——哄笑声中下台,回家又听到电话留言:“收档啦,拜托你多读地书!你仲未於(丢脸)够吗?”

回到我的初级班,白卷生本人坐在年少活泼的同学们中发呆,于是决定多读些书,但是读多书不能保证你就不会被嘘,这里没有逻辑上的必然关系,如果我可以讲逻辑的话——基本上我属于逻辑混乱的人,我习惯的是感情用事。

很多年以后,看到一个访谈,Leslie说,当年《风继续吹》走红的时候,非常想拿劲歌金曲奖,但是不行,那首歌排名还在12以后,颁奖礼上意气风发的超级巨星罗文在演唱自己的获奖歌曲,他坐在下面听,听着听着忽然掉下泪来,觉得自己很渺小,在娱乐圈里面不知道还没有出头之日。——忽然知道在告别演唱会上他的情难自控原来还有这样的背景,毕竟为他高兴,他还是出头了,并且风光过。

人都是虚荣的,只是各有各的虚荣领域。譬如我就是不吃饭也要用名牌香水买漂亮衣服,这也一种虚荣,而且是比较没品位的那种。如果我为了在同学中出类拔萃而发奋读书,这就会是有前途有志气的虚荣,可惜我不是那种人。Leslie在第一次告别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很有志气的成功者了,告别演唱会上他说,这13年来,我做过的一切,都是问心无愧的,这说明他有很多委屈,我总认为,受了委屈的人才会讲自己的无愧,就象他最后一次告别的话,说自己一生没做过坏事,然后他彻底走了,你们爱谁谁吧,这里不是我的世界,没有我的位置。

我常常喜欢讲,你不是主角,因为这还不是你自己的故事——可是自己的故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上演,会不会上演,没有人知道。他故事总算上演得轰轰烈烈,绝美无比,但是更可怕的说法是:你的故事已经结束了,这就无可挽回,也许只能一跳了之。

那个晚上我还听了许多别人的歌,谭咏麟的,陈百强的,张学友的,梅艳芳的,甚至刘德华的,当年我骂过Alan好多,还跟喜欢他的人争执,现在听他们90年以前的歌,觉得真的都是很好听很好听,这是因为,他们也属于那个时代,而我一听便要哗哗地下起雨来,这是因为,那个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就是王小波所谓的黄金时代,似水流年,就这样稀里哗啦地过去了。以前王朔说青春岁月象条河,流着流着就成浑汤儿了,我当时看了以为俏皮,常常嬉皮笑脸地引用,现在面对一汤浑水,才知道一点也不俏皮,遂沧桑得如同一只鸭嘴兽。我只喜欢自己17岁以前的日子,但是我不能永远17岁,这是我愚蠢的遗憾。

90年以后,因为没有Leslie,我开始多听崔健张楚窦唯何勇唐朝,现在张炬也死了,前面离去的有陈百强、黄家驹,何勇如今可能进了精神病院,一切一切的改变都是沧海桑田,我想不变鸭嘴兽也不可能了,也许这就是衰老吧。我固然深爱Leslie,但是我可能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弃世悲哀,也会为自己悲哀,为我虚幻地拥有他的那些日子悲哀;如果Leslie还可以选择重来一次,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愿意停留在进入娱乐圈以前的日子,那时候他追女孩,写情书,跟她一起坐在栏边看日落,卖些牛仔裤,赚几百块就带女朋友坐水翼船去澳门过浪漫夜,没有演唱会,没有是非,想必是很单纯地快乐吧?

我的落雨的温哥华,也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梦,陈旧在岁月里,上面的灰尘已经很厚,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能历久常新,只可以感慨悼念,这就是所有的梦的最后归宿。


前天我终于解决了失眠,而且做了好多旧梦,梦到在河还没有变成浑汤的时代,我跟娃娃和小西在学校门前买不干胶贴纸,小西买Alan的,我和娃娃买Leslie的,然后看看对方的贴纸,互相攻击嘲笑一番,再交换一些娱乐八卦消息,于是心满意足地一起去录象厅看港片。Leslie的镜头出现时,心就狂跳起来,咬着嘴唇瞪大着眼睛,心里一声一声欣喜的尖叫,透过梦境,一波一波淹没我在他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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