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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爱的瞬间—近访张国荣

 

  两年前,当张国荣那张在《霸王别姬》中扮演京剧旦角程蝶衣的虞姬戏装照,以两万美金的开价在欧洲首席娱乐周刊《Movie Pictiqe》上刊登后,他的英文名字Leslie从此飞出香港弹丸之地,成了国际影坛九十年代一名大红人。近一年里,张国荣的剧照几乎在欧美、日本、大陆和港台的每一本影视刊物上出现,他是迄今为止,在媒介上曝光最多的国际级明星之一。
  在他少年时期,一位神秘的长者替他占卜,就预言过“这个说话少,极顶聪明的孩子将来注定要出名,而且出大名”。张国荣至今拍过二十余部影视剧,影迷们念念不忘的是他那份比女性更加女性的柔美。从和梅艳芳合演的人鬼恋《胭脂扣》,到和张丰毅合演的京剧史诗片《霸王别姬》,直到当今为世人瞩目,正在紧张拍摄的二十年代言情片《风月》,张国荣已为自己树立了一块丰碑,这上面镌刻着他以二十年心血凝成的一行字“在银幕上捕捉爱的瞬间”,这可以说是他最大成就的象征。
  为了寻求这位大明星“捕捉爱的瞬间”的足迹,我们专程由北往南赶到江南古镇,在溶溶月色下的荷塘边,和他有了打开心扉的交谈,张国荣年近不惑,但他比相仿年龄的那些港台大明星要显得年轻俊逸。一头柔软细密的黑发,中间开叉,微微遮住一半额头。那张孩童般圆润稚嫩的圆脸,仿佛故意掩藏岁月的印痕,没有些许的世事沧桑和命运浮沉的残迹。也许是奇迹,男子到了这个年龄,还如此清纯,的确少见。我们不敢冒昧谈年龄,然而他说:“我自己不在乎年龄,只想着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他说话声音软糯,从不拉开嗓门提高音量,也不抢在人前,有时还显得比较沉默。然而只要说到动情处,他的激情就会倾泻而出。
  “说起这次扮演《风月》男主角,真是我拍电影以来,感觉最艰难的一个角色了。心理负担很重,常常感到很累很累。”他很谦逊地说。
    张国荣在《风月》中演一个二十年代上海的拆白党郁忠良。他从小失去父母,寄居在姐姐家,受姐夫的欺凌侮辱,却又沾染了腐败习气。当他一头栽进大上海这口染缸时,他的灵与肉发生了残酷的搏斗。他的心灵深处还残存着一块洁净的处女地,从童年起对爱有一份特别的渴求和特别的敏感。然而他该爱的不能爱,不敢爱,爱过了又很快消逝了。爱对于郁忠良,简直是一种毒剂。张国荣几乎使出全身本领,在银幕上诠释这种“特别的爱”。


  看他拍了一些镜头,心会收得那么紧,紧得隐隐发痛。拍完了他好久也平静不下来,吃晚饭时,他才对我们说:“我一拍完全身就项剧烈运动过一样,非常疲劳。”
  《风月》讲的是“一个爱的故事”,但是和张国荣其他几部影片不一样。他说:“郁忠良身上可以解释一个男人复杂的感情。爱情和感情是不一样的。我觉得,爱情是有杀伤力的,感情却是温馨的。这两者之间饿异同是很难用语言说清的,有时连自己也弄不明白,以为是真爱了,很热烈,很投入,但过后又冷却了,自己想想,这不算爱,只是一份很甜蜜的感情。爱却强烈到能使人焚为灰烬,它是一刹那迸发的火花。真正的爱,在我理解是在火花迸发之后,将这种热量保存下去,维持一个适当的温度,激情之后便是理解和宽容,温馨和宁静。”张国荣说他这些年在银幕上不断地探索人类的各种情感,其中最主要的是爱情,并且把自己的理解凝聚到角色中去。
  曾经有位国际级大导演说过,在今日世界影坛,只有两个男明星可以反串旦角,一个是张国荣,一个是尊龙。尊龙英俊帅气,感情深沉细腻;张国荣比他更俊秀柔美,感情复杂含蓄。当年两强争夺《霸》片中程蝶衣一角时,有一段流传很广的轶闻。
  张国荣因尊龙有意签约,表示谦让并辞演程蝶衣一角。尊龙通过经济人发传真给制片人徐枫,说愿将片酬从180万美元降到150万。徐枫则因尊龙加入而把投资增到三千万。但终因尊龙提出苛刻的条件而无法拍定。忽一日,凯歌收到一位朋友自香港寄来的一份杂志号外,封面上是张国荣一张在京剧《奇双会》中反串旦角的剧照,旁边有一行字“陈凯歌,你不会迷醉吧。”凯歌后来说,他看了这张照片确实有点动心了。自那以后,凯歌和国荣之间有了亲密无间的友谊。《霸》片拍下来,谁都对张国荣服了。连一向挑剔的徐枫也说:“国荣脸上线条柔美,眼睛特别有情,真是难得一个好演员。”而更难得的是,他有一种捕捉复杂情感的特殊本领。
  张国荣好几部影片中的人物给人一个印象是非常阴柔。他跟林青霞的《白发魔女》、与王祖贤的《倩女幽魂》、与梅艳芳的《胭脂扣》,直到近日的《风月》,演到头他的光彩往往盖过了头牌女角。在王家卫导演的《阿飞正传》中,张国荣扮一个沉溺的男人,但是他有一种控制、操纵别人情感的魅力。在王的另一部近作《东邪西毒》中,张国荣扮怪异的西毒,是个孤儿,经常怀恨在心,有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永远封闭自己,不让人接近他。有人说,张国荣扮的人物很阴毒,阴指含而不露、心存奸诈,毒指做事很狠,一不做,二不休。


  张国荣的这种个性气质特征也许可以从出身经历中找到些影子。他小时候是享过荣华富贵的,父亲是收入丰厚的著名时装设计师。在十个子女中他排行最末。他少年时期就失去母爱,母亲离开父亲移居台湾,他只有最疼爱他的六姐可以依托。这是否和《风月》里失去父母寄居姐姐家的郁忠良有些相仿?张国荣说自己从小就话很少,只喜欢用心听,听人说,听音乐,听这个世界上各种奇妙的声音。他的心象头被猎人追捕的小鹿,老是受惊吓,非常敏感。成年之后,他在娱乐圈一直有种受人摆布的恐惧感。他在自传中披露过,早年从影和唱歌是有过辛酸经历的,“别人不演的我来顶,别人不唱的我来接”,那种让人“卖”的感觉至今还萦绕心头。再有就是个人的感情经历也是十分曲折,他曾和富商之女杨诺思小姐相恋多年,杨父盼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他却没有成家筑巢的心理准备。他曾暗示,拍戏是很不安定的,只能过“独行侠”的日子,拖累人使他不好受。这番心意却没让人领受,直到意中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他只好苦笑:“她总归要嫁个姓张的。”(杨小姐的夫婿竟也姓张!)自那以后,张国荣始终和很多女性有若即若离的交往,但他没有打算把命运系在一个人身上。
  “大概是天性,还是职业性吧,我喜欢自由轻松的生活,很随意,没有束缚。拍完一部戏,我就到处去旅游。我特别喜欢买房子搬新家。我在加拿大有房子,常常去那里去住一段。我看好一个新房子,自己设计室内装潢、家具和摆设,然后忙忙碌碌装修布置,喜气洋洋搬进去住,常常才住两年就腻了,又动脑子想搬个地方。人嘛,总那么不满足,永远喜新厌旧。”他笑着说。问他最喜欢什么地方?他说最喜欢二、三是年代的上海,现在常常去找这种旧痕遗梦。他每回去上,总喜欢到和平饭店去坐坐,在优雅宁静的大堂里,喝喝英国红茶,听人弹钢琴。从窗口遥望外滩古老的建筑,听身边男女的上海闲话,远处传来嘈杂市声,感受一个大都市的呼吸和脉搏。“这次来拍戏,一到上海还是这老感觉,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大陆人,而不是个香港人。”
  张国荣近两年片约很多,但他坚持一年只拍二、三部好片。他说:“我从不同时接两部戏,不理解有的人怎么会同时赶几部戏的。”听说港台有的明星一气接三、四部片约,一天赶几个场子,一部戏只用18天拍完,而且大多数镜头用替身,他笑起来:“这哪象拍电影,走马灯似的,连空空空也没有这么快呀?”
  他不否认自己因人情难却,拍了一些商业性的贺岁片。不过他很控制和节制自己,这种人情债他会恰当地去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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