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齿轮无情的向前碾过, 失去的美好的岁月,只能追忆却不能再拥有。对人而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有记忆,所有的快乐痛苦,都会深深地刻在脑海里,长则一生短则数十载。人生匆匆数十年,爱恨贪嗔,总是如影随形,所谓洒脱做人, 也实在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境界。
以前看《霸王别姬》,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哭,甚至连那些堂堂七尺男儿,也会毫不吝啬的撒下他们的男儿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伤心?是什么触动了他们内心的那片柔软?
看《霸王别姬》,我或被哥哥惊为天人的扮相所打动,或被蝶衣无怨无悔不顾世俗的付出所震撼,或为蝶衣一生漂泊的感情而唏嘘,但是我却从为之哭泣。不是不感动,《霸王别姬》是一部不容置疑的优秀的片子,只是它并不能进入我的内心,或者是我根本没明白它的精髓?
直到最近我才明白。过去是因为我未曾经历过人生风雨;不曾知道人生的路九转十八弯:不曾真正明白人生的下一个路口悲喜难定,下一刻不知生命是否还能继续。一个人除了可以决定自己的死之外,何时生、拥有怎样的家庭,身边的朋友亲人是否能年复一年的陪着你,都由不得你。就像今天有那么多人深爱着哥哥,可是我们却无法永远把他留在红尘。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而今再看这里,不禁泪流满面,什么是一辈子,谁是谁的一辈子,谁和谁是一辈子。当我眼睁睁得看着父母恶言相向,大大出手,一副恨不得将对方送入无间地狱的样子,我满心悲凉。十八年前,在某一个公证处,他们也一定承诺过相爱一辈子,也一定想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时光不过走过十八年,十八年后,他们心中竟再也没有一丝温存。一辈子,原来连十八年都不是。可怜蝶衣还痴痴地向往他心中的永恒,怎能不注定他日后的悲剧?
小楼跟着菊仙走了,小四成为了进步青年,京剧被样板戏代替,还有什么是蝶衣的?生命无常,明明已经在手里的却还是转眼失去,还有什么是永恒?当我站在奶奶面前,看着她那张变形的脸,缩小的身躯,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我跪在床前,大声的呼喊着她,可她却在也不会睁开眼看我。从小我就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失去很多同龄人因有的呵护,可是幸好有她,一个邻居老奶奶,是她教我打牌,是她教我十以内算数,在爸妈加班的晚上是她陪着我度过每一个孤单的夜晚,她自己省吃俭用,却从不吝啬给我买糖买冷饮买书,甚至为我留下整整四年的大学费用。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她一直视我如己出,我也一直把她当亲奶奶,从小我被人欺负,是她替我出头骂人,小时候看着别人放学有爷爷奶奶接,我很眼红,于是她就用她那双小脚一步步艰难的接我,别人的爷爷奶奶全都是五六十岁,而奶奶却已是七十三四岁,当同学小声问我:你奶奶怎么那么老?我总是骄傲的扬起头: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 他们不会明白当一个孩子没有一般孩子应该有的呵护,内心是多么委屈,多么渴望被爱,当我在被爸爸打时候,我多么希望能向其他孩子一样有爷爷奶奶的保护。就像蝶衣,当他连唯一的娘都失去,那么小石头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怎能不深深的依赖他 ?原本以为我比蝶衣幸运。上天在收走我应得的时候也给了我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我的好奶奶,是她弥补了我可能留有一生的遗憾。斗转星移,我就要高三了,我原本想着再过三年我就可以打工为奶奶买一份礼物,奶奶虽然八十多岁,但是耳聪目明,生活自理,我一直以为她能够看着我上班、结婚、生子。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奶奶可以再陪我走过十几年,却原来和哥哥一样说再见,就连头都不回。奶奶离开的第二天,我去奶奶家,听他的家人说整理遗物时,找出一些石头,不知道什么用。霎时,电光火石,痛苦像巨浪捣海般在心中翻滚,那些,是我8岁的时候去爬一座垃圾山,捡回来的石头,当时怕带回家被爸爸骂才让奶奶替我收着,没想到这些普通的石头奶奶却替我好好的藏了十年,这样的恩情,老天却不给我回报的机会。
奶奶走后我即大病一场,差点送命,别人都不理解我怎么会突然病倒,但是我明白,在我的生命里奶奶是何其重要,失去了她我便是被剔了骨一般。我突然很能明白蝶衣对小楼的感情,当一个人所能得到的爱少的可怜,他就会像捡命稻草般守住那仅有的爱,我与奶奶天人永隔是如何都无法挽回的事实, 而蝶衣与小楼却被世俗生生阻拦。亲情与爱情虽然各不相同但归根到底却是同出一脉,源头都是一个爱。
蝶衣爱了一个不该他爱的人, 他以为自己是虞姬,可是他不明白段小楼却是假霸王。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人, 给你希望却不可你完满的结局,似乎残缺才是他的最爱。我想大多数人也和我一样,在离离合合、成成败败、生生死死中长大、屈服于命运,不再豪情万丈,不再天真,不再不顾一切的去争所想所爱的人。我想被蝶衣的执著,天真,纯净打动的人,看着蝶衣一次次地被伤害,又一次次的不愿放弃追求与梦想,他们似乎看到最初的自己,最初那个未被伤害的自己、心明如镜的自己,蝶衣唤起的是每个人心底最不愿触及的往事,那些或许是爱过的人,或许是做过的的梦,只是那些都已在岁月的流淌中消逝,一去不复返。
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这断壁颓垣。人生无奈,红尘太苦,当一切都已成“断壁颓垣”的时候,蝶衣选择戏剧化的谢幕,而我只能继续走下去。我成不了蝶衣,甚至连段小楼都不是,我只是红尘中渺小的一个,成不了角,只是小丑,我想,很多人看《霸王别姬》时也有这样的自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