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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别张国荣：天涯芳草迷归路 明日黄花蝶也愁

　　飞云冉冉蘅皋暮，故垒萧萧芦荻秋
　　天涯芳草迷归路，明日黄花蝶也愁
　　2003年4月7日，遥远的天空底下正是潇潇雨夜。几万FANS排着漫长而安静的队，泪别张国荣。

 
　　呆坐在电脑前，安静整理着与张国荣音乐相关的一些文字。手机间或响起寂寞的短信滴滴声，是正目睹直播现场的朋友忍不住写下的随感。
　　心底渗透深深的寂寞。张国荣走了。这个名字一个繁荣城市共同成长、见证了香港演艺圈繁荣和璀璨、八卦与萧索，已经化身为最漂亮的象征，又这样离开。当他身后的幕终于在惊诧和叹息中落下，整个城市都感到空虚：一个美丽的时代，似乎就这样随他而去。
　　而身处他乡默默关注的我们，连排好几个小时的队，在雨夜献上一朵白色百合、凝聚一点悲哀那样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静默。
　　昨夜西风凋碧树。
　　彷徨在都市的高楼，一再一再望断天涯路，能够抓得住的，不外是众多光与影里面别人的故事，和缭绕四周的歌声。而失去张国荣短短几天里，惊觉内心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长出一个深深的洞来，理由，绝对不只是因为一些旋律一些故事一些笑容。
　　这个人的一切一切，已经长进心里。
　　从前，在年少的从前，他是陪伴成长的好友。
　　从高中开始，总是偷偷给自己一个头角峥嵘的姿态，那样渴望与众不同。那时候的张国荣有香港最完美的面孔，最洒脱的舞姿。喜欢他浑厚的歌声，喜欢他温柔情歌背后逗得人脸红的性感，喜欢他精致到极点的漂亮面孔——把一个名字变成自己的偶像，这些理由也许已经够了。
　　而进一步在内心偷偷把他认作知己，是因为那些隐约透露出离经叛道气息的歌曲：《暴风一族》游荡在午夜街头的少年们呼啸的寂寞；《背弃命运》里面呐喊着不必再提起的青春；《拒绝再玩》叹息着潮流兴将不羁当作新基本……
　　并不喜欢孤独中挣扎着长大的那些时光。刚刚庆幸有张国荣，让苦闷的青春有了很多期盼，他就说要暂别了。相信在那些日子里，对着89演唱会哭得昏天黑地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但连看演唱会画面的机会都没有的南方小城市孩子，听着一卷录音带唱到《别话》时一样涕泪滂沱，是不是太傻了一点？
　　当时最大的恐惧，是居然失去这个人了——知道他远走了温哥华。
　　他的寂寞时期，也是我开始辗转挣扎江湖的荆棘岁月。
　　讯息不通的地方总是后知后觉，直到1996年到北京才恍然，原来在自以为空白的那些时间里，张国荣并没有真正沉默。这些时间里他拍了好多电影，颠倒众生的程度更上层楼，赢得了大批未必注意他歌声但为他的风姿他眉梢眼角的故事倾倒的影迷：从执著用戏梦人生来成全自己的绝美程蝶衣，到挣扎在对爱的渴求与生存恐惧缝隙里的颓废十二少，从清秀诚恳正直的书生宁采臣，到漫漫黄沙茫茫江湖中回忆着的西毒；从杯弓蛇影自己是否爱上清秀少年的音乐制作人，到陷落在地球另一面苦苦祈祷不如重新开始的放肆情人；从正邪不两立的江湖中放纵爱意的帅气武当首徒，到纵横四海身手不凡一颗心却被爱死死捆紧的文雅大盗，从上海滩到风月，从《英雄本色》到《夜半歌声》……
　　如历劫烈焰的凤凰，涅磐了的张国荣化身千万，在别人的故事里，上演自己的传奇。
　　对于挣扎在职业的江湖里，苦苦寻觅在陌生都市生存与发展可能性的年轻人来说，张国荣是让心灵从营营役役得失里面跳脱出来的渠道。他把人生撕开各种姿色的口子，展现给我们看。对他脸庞最纯美的注视背后，是一种对生命本身的悲悯。
　　后来，他的坚韧变成奋斗岁月的支撑。
　　听到《红》专辑的时候，是终于放下心中石头的轻松：他终于开始用天赐的歌声，表达灵魂这一刹那的状态了。然后，就是发现他终于公开多年以来苦苦隐瞒的同性恋情，听见他亲自说“不用闪躲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不用粉墨就站在光明的角落……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的赤裸裸。多么高兴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对世界说什么是光明和磊落……”因为有了一个人的支持，一颗坚定的灵魂就此放下负担，坦荡面对全世界的好奇。
　　正苦苦思索应该怎样度过人生路向的彷徨时期，看见他明朗而坦荡的姿态，突然一松：其实任何选择都只是一种选择，不管是爱上一个好象不该爱的人，还是做一件好象不可能成功的事。选择本身没有对或者错，更不需要给太多额外的判断。原来，人只要真正聆听自己内心的需要，爱惜眼前的人、珍惜已经得到的一切，生命可以不那么沉重的。
　　所有的患得患失就这样在张国荣的坚韧笑容里面逐渐消解，开始渐渐学会不那么看重名和利的起与跌，坚决不让老板的乐与努控制我的情绪，人海茫茫中我当然渺小，但也能做最坚强的泡沫。
　　每到最失意的时候，心里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你看人家张国荣。一切都会有办法的。微笑吧。
　　突然，他放弃了。
　　第一反应，是用各种各样的沉湎和怀念来充实心灵，让自己不要太失控——依然正常上班正常开会正常上网争论或嘲弄正常同家人说说笑笑。可是，意识深处凄惶的小小声音总忍不住浮出来：看，张国荣居然已经放弃。失去了坚定不移的爱以后，他不愿意再坚持下去了。怎么办？
　　这么长时间以来，习惯从他傲岸的笑容里汲取力量的我，眼睁睁看着心灵的支撑崩塌，我正在逐渐变得坚韧的情绪系统突然陷落，一个大大的洞裸露出来。
　　这样轰轰烈烈灿烂着的春日。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像蝴蝶翩跹在空气里。
　　刻意避免想象出殡的场面，可以躲开相关的照片。情愿在自己心中，他不曾离去。可是阴霭的午后，忍不住想象他在地下静静长眠的样子。
　　那个洞，是不是会变成永远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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