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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 you remember Lesli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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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永不说再见！
——给我深爱的哥哥
上学的时候老师说我聪明，反应快，坐在教室里让思维信马由缰，还可以支着耳朵听到老师讲课。中年的女教师看到托着腮帮子凝望窗外的女学生，便点名让站起来回答问题，真是如有神助，居然是听得清楚，答得流利的，让老师摇着头无计可施。
可是这个反应到了四月的第一天，忽然变成了世界上最慢最慢的速度，犹如呼啸的子弹忽然定格在眼前，犹如抬腿的片刻凝固在空中的凌厉身手。那一夜，我无泪，却不知为何。
哥哥，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听到消息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已经记不清楚是哪个台了，男播音员简短地在我跳台的空隙中说完了这个消息。正是一个人在家，正是百无聊赖。已经忘记了当天是愚人节。这个日子对我来讲，简单平凡得像每一天一样，只是在上午灵光一闪的时候写信告诉远在北京与天津的朋友，近期要去他们那里出差。一个家伙没有理我——她知道我在逗她玩，太熟悉的家伙，没劲。另一个则是认真拿出了一整套方案，喜气洋洋地摆好了架势等我过去一场欢醉。看到有人上当，心里一阵窃喜。可是，不知为何，这个喜悦不再是像往日小计谋得逞后洋洋得意四处招摇，而是转瞬即逝了。
一天之内心浮气躁。
我不知道，平静的背后是什么。我以为，人到中年了吧。
我以为，沙漠的后面还是沙漠。只是沙漠。
很晚，老公才回来。
又很晚了，我睡不着，推醒沉睡的身边人，说：张国荣死了•;•;•;
他只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说，睡吧。
睡吧，睡吧。可我睡不着。
我以为是白天喝多了咖啡。
那夜，究竟睡没睡着。我都无法分辨了。没有一丝光的夜里，我反反复复，半睡半醒。
第二天，我知道了答案。我不能开口和别人说话，说着说着眼前就看到一双惘然的眼睛，跟着眼前一片模糊。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自己在网上反复地看新闻，看照片，看得心如刀绞，想念他在《烟飞烟灭》中痛失爱儿的脸和颤抖的声音——“我忘记话他知，我有多惜他”；想念他在演唱会中他俊美绝伦的脸，优雅动人的舞姿。每一次想念，便是泪如雨下。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以为一切都会好的。像从前一样。告诉自己不上网。可打开就不自觉得上了哥哥的网站。一去便是一天。
一天又是一天。
终于有一天。我觉得我可以想得开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留不住的，因为它们过于丰美的羽毛受不了各种世俗的笼匣，即便是金玉雕成。这个地球也许对于哥哥来讲，实在是不适合的。因为它有那么多冷血、残酷与自私。哥哥不过是化作一只鸟，飞去了。从此，他会夜夜在风里睡觉，甜甜的可爱的样子，就像有网友做出的他的桌面。
坚强点，坚强点。想开点，想开点。
我觉得我可以像个正常人了。
跑到隔壁的办公室，和同事聊会儿天。可真是奇怪。三句话里，我都会拐到哥哥的身上。最后，我和同事谈起了一个很早很早以前看过的文章，是台湾的一个作家，杏林子写的，名字叫——《来不及的爱》。
几个故事组成的一篇千多字的文章。每一个故事里都含着痛彻心扉的伤与悔。
第一个故事：母亲突然心脏病发，去世了，未留下一句话。儿女们悲痛，妈妈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他们不知道，妈妈留下了很多话，在平时，“天冷了多穿衣服”，“要按时吃饭”•;“早点回家”•;•;•;
第二个故事，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的母亲，因为女儿执意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生，而与女儿发生争吵。女儿和相爱的男人离开了，在结婚回来的途中，出了车祸，两个人都去了。悲痛欲绝的母亲大哭，又悔又恨：我为连祝福都没有给她？！
第三个故事我还没来得及讲，眼眶已兜不住满溢的眼泪，扑嗒嗒地掉了下来。我从她们的办公室里落荒而逃，又回到了我自己的办公室。
好好地哭了一场。
两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四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我越来越无法入睡，我想念那个历尽沧桑的许文强，想念那个面如冠玉的十二少，想念那个无助任性的何宝荣，想念那个风华绝代的小豆子•;•;•;我想念得太多，太多，想念他唱《侧面》时的舞步，想念他唱《共同渡过》时盈盈的泪光，想念他深情的《今生今世》•;•;•;
在夜里，我舍不得把眼睛睁开，一闭上眼，他就站在我的眼前，微微地笑着——人世间，这样的一笑便抵着万千江山吧。
在白天，我舍不得把眼睛闭上，我的面前全部是他的身影，他的面容，那一双眼——我从来不知道一双眼里会含着这般多情，这般忧伤，这般天真，这般深沉。
我常常幻想哥哥就在身边。坐电梯的时候，空无一人的电梯里，会想着哥哥站在身边；走在夜里，看到天空暗色的云朵，感觉哥哥就躺在上面；在睡前会小心地许愿，但愿哥哥入梦。醒后认真地回忆，昨夜哥哥是否来过。
开始真的担心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灵魂的。
于是处处问人。单位一个打字的女孩告诉我，她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去世的爸爸，是一个会叫灵的人把爸爸叫上来的，附在那个人的身上，说着自己的话。
听了之后乍惊还喜。哥哥。真的是这样吗？
到广州与朋友会面时，朋友又告诉我，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她的一个亲戚意外去世外，曾经回到家，被年幼的儿子看到了。
哥哥，真的是这样吗？哥哥。
第一次不再害怕另一个世界，第一次为另一个世界的可能存在而心怀感激。
网上的悲伤排山倒海。与一本接一本推出的仓促又浅薄的怀念集相比，我选择与无数个未曾谋面的朋友一起，为一个我未曾谋面的哥哥，在生活的城市里眼含热泪。
最爱哥哥的歌中，一个是《倩女幽魂》：“情爱，就好似一个梦，梦醒后一切是空。”关于哥哥的梦，我一做做了十几年。现在，梦醒了。我像个茫然失措的孩子，不知该怎么办。
哥哥哪里是在演戏啊，一生中，他都陷于别人与自己的故事当中，为别人的故事流着泪，虚耗着自己的心力。记得在拍《倩女幽魂》时，哥哥有好久处于情绪的低潮。因为他接受不了，为什么宁采臣会与小倩有着这样的结局。
这个大孩子想不通。世界上的事原本就是这样。此事古难全。
太真的人，总是最容易受到伤害。哥哥，有多坚强，就有多脆弱。
哥哥最是好强——那么可爱的好强。在《春光乍泄》痛失影帝后接受小燕姐的专访时，他像个孩子一样大叫：说我比梁朝伟演得差——我绝不承认这一点！帅气得令人在听着他的声音便会忍不住爱上他。其实，看过这部片子的人都知道，如果比较的话，在演绎上，哥哥显然更胜一筹。只是，评委们带着有色的眼睛看着哥哥。他们不明白，伤害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便是一再是因为某些奖项以外的因素让他与该得到的东西擦肩而过。哥哥知道了原因，没有太多的表示，但是，心里难免仍要委屈。所以接受采访时，他最终加上了一句：“那我以前和那么多女孩子拍电影，他们怎么不把奖颁给我啊。”仍是我那个直率的哥哥。
可是，上天最终要成全一个悲剧，就免不了要处处相逼。
《霸王别姬》里，那个“一笑万木春，一悲万古啼”的小豆子，涂上了华丽的油彩，带上了凤冠霞帔，恍若画中人一样，颤微微的一个压腰，不胜酒力的娇啼，恍了别人的眼，也恍了哥哥自己的心。然而，终究仍因一票之差与影帝失之交臂。
一部接一部的片子，一次又一次提名。继那次《阿飞正传》之后，哥哥再也没有登上领奖台。哥哥与小燕姐曾经笑着说：我们很有风度。这个问题是年轻人掌握不了的。透过笑声，我看到一个失落的哥哥。
一切是为什么？没有人会说出答案。也许只是机缘不巧，也许一切都只是“风霜雪剑严相逼”。对于渴望肯定就如此渴望爱的孩子一样的哥哥，这一切，全成了“秋风秋雨愁煞人” 的景致。
何止如此啊，何止。
哥哥的生活很低调，可是，真是奇怪得很。香港的传媒反而跟他更紧。没有人去拍谭咏麟，没有人去拍张学友，没有。可是偏偏哥哥的新闻就有些多，传他的恋情，传他的花心。现代传媒是一个重要的东西，然而，它一旦失去了一个公正的标准，便会对人造成最大的伤害。当年阮玲玉自杀，留下了四个字，字字啼血：“人言可畏”。今日的某些传媒更是“吃人不吐骨头”。哥哥一直梦想与传媒做朋友，可是，有时候再多的努力，再多的付出，抵不过一张货真价实的百元港币。
哥哥最爱的书是《红楼梦》。可他没有说他最喜欢里面的谁。
我有时候甚至想埋怨哥哥，为什么要这么追求profect，做个普通点的不好吗？像发哥那样，胖了就胖了，老了就老了，没了英气便没了英气，不做主角就不做主角。人生嘛，不就是这样。一日三餐。
可是，我爱哥哥不正是因为他这样吗？我，以及身边无数人之所以平凡，不正是因为做不到这些吗？哥哥自己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高要求对自己是一种严酷。可是他坚持了。记得一次接受时他说，唐生是个比较容易满足的人。而他自己就过于追求完美。唐生曾经为此劝过他。但想来想去，仍不愿意降低自己的标准。
人生在世，命运原本就是注定的吧。哥哥注定是要成为一个传奇，一段庄周梦蝶般不朽流传的故事。
连日来，心乱如麻。看着日历。三七过了，再看着日历，五七过了。一天天流逝的日子，把所有的思念映衬得如同失血的嘴唇，苍白又无力。
香港，这个在当年我初看哥哥电影的时候，犹如海市蜃楼一样遥不可及的名字，现在就在我生活城市的旁边。我似乎有无数次机会踏足那片土地，感受哥哥最爱的地方，他最美的时光，最珍爱的人都在那里，可是，我居然从未成行。
我无法触及到哥哥现时居住的天堂，可连他的人间天堂也未曾踏足。这莫非也是我和哥哥之间注定的。
人世间的一切都是有缘份的。那么，我这么爱哥哥，究竟是什么？
难道前世也曾这样地遇见过。
记得看过一个故事。一位书生与一位女子相爱，三生石上共订生死同盟。然而，三年之后，书生回家却发现女子已嫁为人妇。遂不思饭菜，气息奄奄。一位路过的僧人拿出一面镜子让他看。他看到一个女子赤身死在岸边，随后有一个男子走来，心怀悲悯，便脱下衣衫覆在她身上，离开。随后，又过来一个男子，将女子好生埋葬了。僧珍告诉书生，这便是你们的前生。第一个人是你。第二个人是她的丈夫。因为你的衣衫，遂还你一段情爱。因为他的掩埋，遂许他终生相守。
这样地素未谋面，却钟情不己。是前债未了，拖到今生么。是不是当年我们都对他温暖的笑容冷若冰霜，所以要用一生的爱来遥遥与他呼应，偿还前世欠他的温情。
我宁愿是这样。我坚信是这样。
对于哥哥——
我，永不，永不说再见。
我等着来生的相见。
——哥哥，回头见。
